天生失明造成了他无法观察这个世界的遗憾,但相应的,这一缺陷也迫使他对其他感官的开发远超过常人,对于声音的敏感,环境适应,危险的感知。最重要的是一颗纯真的心,这使他能不被外界所干扰,无论何等境地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。
即使此刻奔袭此处的两个强大生命体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,因为风在悸动,强者的气息压迫世间生命的感叹只有它们的知音才能听懂。
声音渐渐传入耳朵,可弟弟却渐渐地放慢了呼吸。随着距离一点点的缩小,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更加直观且清晰地呈现,虽然给人的威慑力很强大,但绝不掺杂一丝邪念恶意,而其中一位给他的感受竟是如水般温柔,久违的感觉。
判断到这里弟弟才有丝松了一口气的感觉,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与姐姐马上就能离开这里——
这样想道,霎时微笑定格,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,脸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,随后他转向身边。
少女的脸庞被风抚动,嘴里小声念叨着两个字。他听到了姐姐在呼喊他,他冻得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抿了抿,一只小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她的秀发。
却又骤然如惊弓之鸟,仿佛针扎一般迅速弹回小手,捂住自己的脸阻止发出不像样的泣声。
他在害怕。
「队长,是不是这里,我们已经找了半天了。」
「根据握星盘的指引,就在这儿附近了,仔细看看。」
「不就是两个生命体嘛,这么大费周章干嘛吗。」
「有可能是人呢?是我们的一族该怎么办,你难道想见死不救!」
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啦。可是这种鬼地方基本方圆十里都不会出现活物,连动物都无法在此生存,更别提人类了。再说了,你觉得一般人能到达这里吗?这已经是第二层范围区了,能进来的一定不是普通人,说不定比我们还要强呢,你就别瞎操心了。」
「可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念头……前面,好像有人?」
领头人定睛一看,一位黑发少女躺在草地上,全身上下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,像是特意整理好衣服再躺下的。她的身边再无其他人,四周也根本见不到行走过后留下的痕迹,想必是有人特地抹去的。这握星盘上显示的分明是两个生命体,难道有一个已经遭难了?!
三人现在身处直线视距不足十米的迷雾之中,别说找到个人,就算是一头大象摆在身后也不一定看得到。
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盘,上面刻画着古时流传至今的星宫图,通过星辰的指引标注出生灵的位置,这样一来迷雾造成的视觉阻碍也就形同虚无。
「还好附近没有那东西,不然可就糟了!」
握星盘点亮星辰,已经大致显示出另一个生命体的走向了,确定了没有那种恶心的东西之后才准备动身寻找。
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尖叫,他赶忙回头摆出格斗架势,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生,看起来似乎只是少女做了个噩梦而已,此刻梦醒。
「你好,我叫凉原,辰国鬼队队长,她是我的部下,百铃。」
「你好呦,怎么啦做噩梦啦?不怕不怕,姐姐保护你。」
少女的反应看起来对他们不大感兴趣,努力平复心情,让呼吸速度降回平常的水平,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周围,紧接着赶紧站起身来,将眼睛睁得老大急切地望着,似是寻找什么的模样,随后转为紧张,一双美丽的眼睛宛如随时都会落下两滴泪珠来。
「弟弟!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弟弟!」
「不好意思,我们也只是刚刚到这里,不过根据握星盘上显示是有另外一个生命体……」
还不等他说完,少女立马朝着自己第六感预知地的方向跑去。迷雾中乱跑很容易迷失方向导致危险,凉原刚想张嘴叫住她,却发现她走的方向是正确的。
迷雾最大的效用也只有迷惑视线了,可这种东西弟弟的面前形同虚设,因为他根本不是用眼睛来定位方向的。风停的时候,不时啊一声,通过细小声波的反弹辨别此刻自己身处何处以及地形障碍,这样大部分时候可以避免摔倒,也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人家添麻烦。
少年从懂事以来一直遵循着这条规则,不然他或许早就留在那个世界了吧。
一边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,破旧的运动鞋沾染泥土,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。恍惚中伸出右手,仿佛重回几分钟之前的与她的距离,停滞在半空中,再不肯前进一分。只是想着,能够触及她,仅仅想确认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幻想。
一呼一吸之间,他懂了。
他知道,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是因为自己,都是自己的错才使得姐姐被卷入这重劫难。他是个不幸的人,打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,不仅仅是他,就连身边的人也会无故受牵连,世界早就抛弃了自己。
「所以,它将我驱逐。」
获得了令人嫉妒的心志也不完全是件坏事,至少他用这个看清了自己和整个世界的距离。
厄运紧紧缠绕无法抽离,他是个孩子,仅此而已。但他懂得最基本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,既然他们逃过一次死亡的命运,这次,他绝不会让他唯一的亲人,他的姐姐,再次面临那般境地,这一次他选择,不要再见。
生命的宝贵只有物种本身最清楚,可要是为了让另一个人活下去,他们却又放弃得有些太过轻佻。
好不容易离开了死亡的边界,他也希望能够享受亲情的关怀,哪怕是一瞬,只要有一瞬,就无比幸福。他从来不是个自私贪婪之人,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他几乎不曾拥有过什么,可能也是这点原因,才显得分别的淡然。但内心之中的他明白,要是有其他选择的话,他不想这么做,死也不。
眼前是黑色的一片,听着风划过耳畔,他再次握紧深入血肉的指甲,忽然想到,这,算不算是离家出走呢?
有一道虚幻且庞大的影子若隐若现,将身影隐蔽于迷雾之中,狰狞的头颅散发出诡异的气息。那道灰暗的吐息有如实质,轻轻绕过心不在焉的弟弟,又紧追不舍地围绕在他的身周。
或许是太过专注于对姐姐的担忧,以至于自己跌倒了竟然都没有发觉,本能意识站起身来的时候,瞬间,恶意乍现!
巨大的手臂缓缓举起,然后携着一股狂风扑面而来。恐惧之风击打在他的脸上,刹那间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:它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,现在该怎么办,我会死吗?
当拳头正要把它正下方的小动物碾成肉酱的时候,一道柔弱的身影紧抱住怀里的笨蛋,两人依靠惯性甩到了攻击范围之外。
「混蛋!」
少女抱着少年,强忍着目眩又滚了几圈,好能离战场再远一点。
「火元·暴雨」
突然空中显现出大量的火球,一个个地全部瞄准方向,如同疾风骤雨一般,激烈地轰击在怪物的身上,当然它也是一颗不漏得尽数接收了。没有倒下的机会,它庞大的躯体如灰烬一般顷刻消散。
少年似乎还为活了下来多少有点庆幸,心中的狂跳抑制不住。
啪!
他的脸上多出来个红红的手印,火辣辣的疼,他无辜地看着她。
「你想去哪?」
「……姐姐,我,我不能牵连你。」
「我问你你想去哪!」
「……」
摇头。
「这是最后一次命令,你是我的弟弟,我是你唯一的亲人,除了我谁都不能对你要求什么!不幸?不幸又怎样,没有人再能把你从我身边拉开!要是你再敢一声不吭地离开我,我就用锁链把你和我捆在一起,就算是死,你也别想走!」
这番话本应是非常刻薄,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,只能听出无限的委屈。
少女不动声色抹去眼泪,挺起身子,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,右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左手。她的右手到现在还是很疼,可见刚才那下她是动了真怒。
少年受到惩罚不仅没有沮丧,竟然还有点高兴,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手,脸上透出点点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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